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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校慶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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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校慶日

江浸月手持一杯拿鐵咖啡,走在載物路的人行橫道線上。

大道兩旁的梧桐樹,被暖風搖下了撲簌簌的果毛絮。江浸月輕輕摘下落在睫毛上的絨毛絮,慢慢擡起頭。“金城第一中學”的金字招牌被粉刷一新,大門兩側的大紅橫幅上印著金色的歡迎辭。

江浸月突然想起,5月4日不止是青年節,也是金城一中的校慶日。印有校慶標語的充氣拱門下,五彩花籃擺滿兩側。原來是百年校慶,怪不得如此隆重。

傳達室的門口,特意設了一個簽到處。工作人員,正在認真地指導著來賓們的簽到。江浸月跟著指示牌往前走了幾步,立刻認出了當年那個天天端著枸杞茶杯的門衛桂大爺。

江浸月剛剛走到簽到處,一位香氣撲鼻的長裙女士就大筆一揮簽完了名字。桂大爺放下手中的保溫杯,遞上了校慶手冊和印著校徽的無紡布袋子。

裸色的漆皮高跟鞋,如馬蹄般嗒嗒作響。蓬松的空氣卷發,風情萬種地舞動。她的肩上,挎著一個某奢侈品牌經典字母印花包。

江浸月的目光,隨即落在了那條搖曳生風的裸色連衣裙上。她錯愕地發現,這位女士似乎是和自己撞了衫。

這件真絲緞面的裸色長裙,是江富梅女士親自在Lady Charm旗艦店幫江浸月挑選的。據說,是今年春夏的最新主打款。

春夏交接的五月初,晝夜溫差還是比較大的。江浸月害怕著涼,特意披了一件鉤花鏤空的白色針織長衫,用以搭配自己新買的白色帆布包。

江浸月不禁感嘆,這位女士可比自己瀟灑多了,居然連件外套都沒有披。那只風靡街頭的真皮女包,江富梅也有一個同款。不得不說,這位女士的品味和江富梅的審美,簡直如出一轍。

桂大爺舉起簽到冊,湊到眼前。他戴上老花鏡,細細地查看。“桂雯歡,好名字。真是緣分吶,剛好和我家大孫女同名。”

這一頁,已經寫滿了。於是,桂大爺翻到了新的一頁。只見他穩穩地把簽到冊攤在桌上,朗聲招呼著面前的江浸月。

桂大爺拿起手邊的保溫杯,擰開的瞬間有熱水湧出。桂大爺毫不介意,痛快暢飲了一口。他瞥了一眼江浸月順手放在案上的咖啡紙杯,優哉游哉地晃了晃自己的不銹鋼保溫杯。

“枸杞泡水,長命百歲。”

江浸月看著簽到冊,不假思索地在姓名一欄簽下了“江浸月”。然後,她在畢業年份一欄停了下來。

金城第一中學,是一所老字號的省級四星級重點中學。不過,江浸月只在這個地方短暫地就讀了一年。

2008年,一個讓人記憶深刻的年份,一個發生了諸多大事件的重要年份。江浸月猶豫了一下,還是在畢業年份處寫下了“2008”。

江浸月長嘆一口氣,放下了印著“金城一中”字樣的圓珠筆。她伸出沾著點點油墨的右手,接過了校慶手冊和無紡布袋子。江浸月禮貌微笑,柔聲道謝。顯然,桂大爺已經完全不記得她了。

打開印刷精美的校慶手冊,江浸月快速翻看起來。指尖的油墨,蹭花了手冊的邊緣。江浸月攤開左手,掌心的“北鬥七星”和右手指尖的墨跡相映成趣。

江浸月的左手掌心有七顆黑點,宛如北鬥七星陣。

“哇哦,小月,你是北鬥七星君轉世嗎?”第一次猜拳時,叢小慧就驚為天人。“我爺爺,熟讀《易經》。他說這種手相,是帝王貴胄之相。將來,必有作為。”

靳芳菲也湊著熱鬧,好奇地探頭查看。“我奶奶說,掌心痣代表了和前世戀人的約定,方便來世相認。”一旁的鄭瑿,無奈地扶額。“那她這前世,應該是韋小寶吧。”

江浸月端起手邊的咖啡,食不知味地呷了一口。心不在焉的她整理完手裏的物件,不由自主地轉身走進了校門。廣播裏,主持人正在有請校長上臺講話。

江浸月循聲擡頭,望向了主幹道的左手方向。藝術交流中心的LED大屏裏,一位中年男子起身致辭。他的聲音雄渾有力,姿態也宛如松柏。

江浸月定睛一看,咦,這不就是昨天排隊結賬時來去如風的連爸爸嗎?居然,是金城一中的現任校長。恍然大悟的江浸月,這才猛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。

江浸月打開卡包,翻出連理枝的學生卡。來的路上,江浸月本來打算直接把卡片交給傳達室幫忙查找轉交。鬼使神差地,這下可巧。

江浸月辨認出,講話的地點就在田徑場的主席臺上。

江浸月在校期間,這塊LED大屏還不存在。金城一中在這幾年中,似乎又增加了不少設施。江浸月環顧四周,決定參觀一下校園。

金城一中的校園,占地面積約為200畝。教學區整體結構布局,為一個“呈”字。

從載物路的正大門步入學校,可以看見一個小型廣場。一尊漢白玉孔子雕像,中心而立。行政樓前的綠化帶上,還有一塊面朝孔子像的校訓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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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條中心主幹道,將三列教學樓切割為左右各三棟。正門入口的左手邊從前往後,分別是行政樓,藝術交流中心和實驗樓。而從右手邊數過去,分別是高三,高二和高一的主體教學樓。

之所以,將高三教學樓放在校門口。一方面,是為了方便高三學生爭分奪秒地進入教室。另一方面,也是為了強化高三學習那首當其沖的緊迫感。

沿著中心主幹路往裏走,可以看見一條長渠狀的荷花池。它從孔子像的身後,綿延向前,一直延伸到了教學區的盡頭。池子裏的白色睡蓮,含苞待放。只有零星幾朵,爭先恣意了芬芳。

睡蓮,是金城的市花。寓意,純真聖潔。

運動區,主要由田徑場和體育館構成。體育館左右兩側的空地,被劃分成了籃球場和排球場。排球場邊,還有幾張乒乓球臺。再往後面,就是生活區。一側是學校食堂,一側是學生公寓。

一些往返不便的學生,通常會選擇在學校住宿。說起來,江浸月也曾在金城一中的學生公寓裏住宿過一個學期。

江浸月一邊沿著荷花池往運動區走去,一邊瀏覽著池壁雕刻著的名人名言。等能眺望到田徑場邊的主席臺時,長渠盡頭的碑文題字吸引了江浸月的目光。

出淤泥而不染

濯清漣而不妖

兩列行楷剛柔並濟,筆墨橫姿。落款人,正是時任校長連海平。落款日期,是2011年6月8日。這一天,江浸月正在參加高考。

“春江潮水連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。”江浸月會心一笑,看來連校長的名字也是出自唐代詩作。

田徑場上,整齊排列著各個年級的學生。同學們都在全神貫註地聆聽校領導的致辭。已經發言完畢的連校長,突覺腸胃不適。他悄然起身,與站在主席臺旁邊的一位女老師交代了幾句。

江浸月站在蓮花池盡頭的臺階上,遠遠望著正疾步向教學樓方向走來的連校長。她忐忑地糾結著,自己該不該上前搭話。江浸月順手把還有一絲餘溫的咖啡,擱在了荷花池邊緣的大理石臺面上。

江浸月再一轉身,連校長已經踏上了臺階。連校長的眼睛淡淡地從江浸月的臉上掠過,卻在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
江浸月見連校長停下了腳步,料想他一定是認出了自己。她快步上前,禮貌地打了招呼。江浸月掏出連理枝的校園卡,雙手奉上遞到了連校長的面前。

連校長客氣地接過兒子的校園卡,正反面檢查了一下。他掃了一眼江浸月臂彎懸掛的無紡布袋子,微笑著發問。“同學,你也是一中的校友?”

還沒等江浸月應答,一位清麗知性的青年女教師就疾步踏上了臺階。她的雙手,畢恭畢敬地握著一個黑色磨砂保溫杯。她在連校長的身側停住了腳步,順勢打量了一下荷花池畔的恬靜少女。

“是呢,今天下午剛好沒課。我本來想去市區,剛巧順路過來一趟。”江浸月攏了攏臂彎的無紡布袋子,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。“也不知道連理枝同學,是不是已經掛失補辦了。”

江浸月的禮貌回覆,引得連校長連連稱讚。“不愧是我們一中培養出來的學生,高風亮節,樂於助人。”

“的確是,清雅高潔,相由心生。”青年女教師的聲音溫柔悅耳,江浸月卻是臊得手足無措。她連連擺手,表示只是舉手之勞。

“同學,現在哪裏讀書?”宮姓女教師打量著江浸月素凈的臉龐,只覺一見如故。江浸月微微一楞,還是認真作答。“金城大學。”

“呀,居然是校友。”宮老師聞聽此言,眼裏露出一絲驚喜。“我是文學院畢業的。”

“啊,師姐你好。”江浸月受寵若驚,倍感親切。“我也是文學院的,漢語言文學專業。今年七月,即將畢業。”

“原來是小宮的師妹。我們一中的升學率,不愧為全市第一。”中氣十足的連校長,爽朗大笑。他轉頭看向女教師,終於註意到了她手中的保溫杯。

“小宮啊,不是早就知會你了,羅局喝不慣瓶裝礦泉水。還不趕緊去我辦公室,泡一壺新到的明前龍井。”說完,他就自顧自地揣起卡片,先行朝著行政樓的方向闊步離開。

“師妹有何打算?實習還是考研?”宮老師柔聲細語,江浸月誠懇回答。“目前沒有讀研的打算。實習單位,準備在忙完畢業論文後再找。”

宮老師凝望著江浸月似曾相識的面容,突然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秘神色。“師妹可曾考慮過回母校效力?”

江浸月楞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“那我,得先去考個教師資格吧?”

“你可以先來我的手下,做行政方面的實習。”宮老師扶住江浸月的手肘,微笑著捏了一下。“同時,也準備教師資格的考試。你來學校工作,能行政兼課是最好的。”

“我是連校長的助理,主要負責文字材料、文件管理、統籌活動、行程安排、協調接待等方面的工作。今年下半年,學校還有很多重要的事項安排。所以,我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。”

“師姐,我……”在宮校助耐心的解釋聲中,江浸月終於緩過神來。

“白首如新,傾蓋如故。”宮校助立刻搶過話頭,繼續念叨起來。“我剛剛一見到你,就覺得特別親切,特別投緣。就好像,以前在哪兒見過一樣。”

“你考慮考慮。”還沒等江浸月答覆,宮校助又搶先交代了起來。“新學期開學前,我會讓人事部門發出相關的招聘信息。到時候,你就按照正常流程投遞簡歷即可。”

“哦,對了。你還沒有告訴我,你的名字。”宮校助的目光如炬,炙烤著江浸月的臉龐。江浸月遲疑了一秒,如實告知。“江浸月,別時茫茫江浸月。”

“別時茫茫江浸月。”宮校助低聲默念了一遍,點頭稱讚。“白居易,《琵琶行》。好名字,我記住了。”

二人正要告別,一位身材圓潤的中年女教師就從臺階下爬了上來。她一見到水渠邊的宮校助,就立刻踮著小碎步迎了上來。

“江浸月,不要忘了投簡歷哦。”宮校助一見來人,立刻揮手告別,想要先行離開。江浸月應聲告別,轉頭看向那位喘著粗氣的中年女老師。竟是她當年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,袁馥。

“宮老師,宮校助。我上回跟你說的事情,你考慮得怎麽樣了?”袁老師目不斜視地從江浸月身邊掠過,一把抓住了正往行政樓方向疾行的宮校助。“我表侄子下個月回國探親,安排你們見個面怎麽樣?”

“學校的事情,就夠我忙的了。”宮校助一邊掙脫著禁錮,一邊禮貌地拒絕。“別的事情,先不著急。”

袁老師可不願輕易松手,紅光滿面的圓臉又湊近了幾分。“宮老師,你也老大不小了。沒記錯的話,你今年也到而立之年了吧。”

宮校助一聽這話,立刻沒了笑容。“我還有事,先回行政樓了。連校長,還等著我送熱茶呢。”

一聽到連校長的大名,袁老師立刻松開了雙手。“宮老師,歲月不饒人啊。”然後,她又不死心地強調了一句。“女人,終究是要找個好歸宿的。”

宮校助沒有應答,只是快步流星地離開了現場。

江浸月望著宮校助匆匆離去的背影,又瞅了瞅一旁氣得跺腳的袁老師。她無奈地撿起已經涼透的小半杯咖啡,慢慢走下了臺階。

這麽多年過去了,袁老師的脾氣似乎又暴躁了許多。不過,那位笑靨如花的宮師姐,倒是看不出來有三十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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